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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紅樓34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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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氏在窗戶外面偷聽了半天, 聽見要她披麻戴孝去給韓氏移棺重葬, 恨得咬牙切齒。不過沒關系, 謝朗這個明明什麽都不行卻死要面子的男人,肯定不會答應給韓氏披麻戴孝公開送葬的。

果然, 謝朗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了出來:“放屁!讓老子給她披麻戴孝?你祖父還好生生地在這裏……”

啪的一聲響亮之極, 史氏捂住了自己的臉, 差點叫出聲來。謝鯤連謝朗的臉都敢打?在最初的震驚和驚恐之後,一種隱隱的興奮從她心底升起。當兒子的打老子耳光, 這要是傳了出去, 看謝鯤以後怎麽在官場行走?不管什麽時候, 公開的不孝都是要被千夫所指的!

謝朗捂臉的動作和史氏幾乎一模一樣, 他被打得眼前金星亂冒,兩耳嗡嗡直叫, 內心充滿不可置信。這世界上居然還有敢打老子的兒子?他不知道什麽叫做生恩難報, 忤逆當死嗎?

謝鯤卻笑著抖了抖手,對著床上面無表情的定城侯說:“真是太舒服了, 這一耳光我早就想打了。”

自他被史氏的人從假山上推下差點摔死,而謝朗卻將所有知情的下人全都杖斃滅口保護史氏開始,他就已經不把這個男人當成自己的父親了。

在之後的歲月裏,這個男人一次次地讓他失望, 讓他開始萌生殺意, 卻因為祖父的強力壓制,不得不收斂自己的獠牙,一直等到了今天。

祖父老了, 再也護不住這個無能的男人。

這一耳光抽出去,謝朗身心俱爽,感覺到某種無形的桎梏消失,天地頓寬,簡直想要仰天長嘯。也許,他從根子上就不是什麽好人,什麽忠啊孝啊,他其實從來沒有真正相信過呢。

定城侯混濁的老眼中湧起淚花,他到底都做了什麽!當初是不該教導這個孩子,還是不該不管謝朗和史氏?他不過是想要讓謝家團結一致,齊心對外,為什麽卻弄成了這個樣子?明明自己已經年近古稀,卻還是硬撐著這個家,不敢把定城侯的爵位傳給謝朗,想的不就是有一天謝鯤成長起來,接過了他手中的重任,他才能放心退下來嗎?

誰知道到頭來,要葬送這個家的卻是他寄予厚望的謝鯤!

“我今天把話撂在這裏,機會只有一次。今天你不答應這三條,從我出了這個門,這個提議就作廢。以後你就是拿著一百條來求我,我也不會放過謝家。”謝鯤肆無忌憚地掃視著周圍,“好好享受吧,也許就是最後一次了。”

聽到最後一句話,謝朗的怒火再次燃燒了起來:“你還有臉說!謝鵬才十一歲,你怎麽就能對他下如此毒手?”

想到平素乖巧懂事的謝鵬躺在床上吐字不清、手指不能動彈的慘狀,謝朗看著謝鯤的眼神簡直要噴火:“你有什麽本事沖我來,沖一個無辜的孩子撒氣算什麽本事?”

謝鯤嗤笑一聲,他才懶得跟謝朗這個偏心到胳肢窩的人爭論謝鵬是否無辜的事情:“我不但要沖無辜的孩子撒氣,還要沖很多無辜的和你有關的人撒氣,你能奈我何?”

謝朗氣得在原地吹胡子瞪眼,平時那種清貴書卷氣早已不見蹤影。可是不管怎麽想,他竟然真的沒有辦法對付謝鯤!

“長到三四十歲一事無成,除了吃喝嫖賭什麽都不會,父親在的時候依靠父親,妻子在的時候依靠妻子,謝朗,你是怎麽厚著臉皮活到現在的?”謝鯤漫不經心地走到謝朗面前,伸出一只手在他臉上輕輕拍打著,羞辱意味十足。

謝朗被他的動作弄蒙了,醒過來之後一下子就爆發了,嗷的一聲就伸手去抽謝鯤的臉。他活了這麽大,從來沒有受過這種侮辱,更何況這種侮辱還來自他從來都不看好的兒子!

謝朗的攻擊對於謝鯤沒有任何威脅,謝鯤連躲都沒躲一下,手一伸就捏住了他的手腕,毫不留情地往後一扭,直接就把他的手臂按到了謝朗自己背後。謝朗痛得五官變形,除了尖叫就什麽也想不起來了。

看著謝朗鼻涕眼淚齊流的醜樣,謝鯤目露不屑。

史氏聽著謝朗殺豬一般的叫聲,終於忍不住闖了進來,一眼就看見謝朗被謝鯤扭著胳膊按在墻上。

謝鵬如今的樣子,如果謝朗不在了,只憑她一個婦道人家根本護不住他,到時候那些貪心的族人一定會撲上來吸他們的血!

史氏心中電轉,掏出手帕捂著眼睛,瞬間淚如雨下:“鯤哥兒,世子他就是有千般不是,終究是生你養你這麽多年,求求你放過他吧。”

她當機立斷,撲通一聲跪在了謝鯤面前:“你放了世子,你的條件我都答應。我明日就去選日子,到時候披麻戴孝送韓家姐姐上山!”

謝鯤嗤笑了一聲,把謝朗順手一推,推到了史氏身邊:“還不如一個女人有決斷。”說實話,定城侯府能夠維持到如今,史氏確實是有幾分能耐。打理店鋪、經營商路、主持中饋、教導子女,都是她在做,而謝朗只需要吃喝玩樂,有事沒事發發老爺脾氣。

不過,史氏以為這樣服軟他就會忘記以前她幾次害他性命的事情,那就錯了。他謝鯤,軟硬不吃!

謝鯤冷笑著蹲下身來,伸手就捏住了史氏的脖子:“竟然還敢出現在我面前,是不是覺得我脾氣好?”

史氏被他一把掐住喉嚨,立刻感到了死亡將至的恐懼。蹲在她身前的謝鯤陌生而又可怕,那雙眼睛殺意四溢,讓她明白謝鯤是真的想殺她!她突然明白,現在這個謝鯤已經不是她印象中那個謝鯤了!

在這一瞬間,她心中只有後悔,為什麽自己會主動送到他面前……

聞到了一股異味,謝鯤松開手指,將已經嚇得雙目無神的史氏丟在了謝朗身上:“不過如此。”

謝朗嚇得往後縮了縮,生怕謝鯤也給自己來這麽一下:“你,你竟然敢這樣對待父母,我要去官府告你忤逆!”他仿佛發現了什麽好辦法,一下子有了勁頭,“對,我去告你忤逆!陛下怎麽可能重用你這樣忤逆不孝之人?到時候你丟官棄職,看你還怎麽囂張!”

滿臉悲哀的定城侯看著眼前這一幕,心口一抽一抽地痛。他這個傻兒子,怎麽到現在都看不清楚形勢?

別的官員可能會在乎外界物議,因為一旦被打上不孝的印記,他們的仕途可能就會戛然而止。可是謝鯤現在是什麽官?他是繡衣衛!繡衣衛要什麽好名聲?陛下又怎麽會需要一個聲名甚佳的繡衣衛統領?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謝鯤的名聲越臭,皇帝就越願意用他。因為他無親無故,聲名狼藉,除了依靠皇帝效忠皇帝之外,再沒有保全自己的其他辦法。只要皇帝放開手,他就會墜入萬丈深淵,所以他必須緊緊追隨皇帝的步伐。

等到有一天民情洶湧,皇帝只需要隨手把這個人人痛恨的繡衣衛官員扔出去,就能將這把為他染上無數鮮血的利刃毀掉,而皇帝還會得到明君的讚譽。

更何況之前謝朗已經公然在中秋宮宴上宣布,將謝鯤逐出家族,以後謝鯤的任何事情都和定城侯府謝家沒有關系了。現在再去告忤逆,豈不是笑話?

定城侯悚然一驚,這些條件看似巧合,卻一一集中到了謝鯤身上,看似醜聞和打擊,實際上卻非常適合謝鯤往上爬!難道這些都是謝鯤提前算計好的?如果真的是這樣,謝鯤就比他所知的更加優秀!他教導謝鯤的兵法,竟然都用到了這裏!

甚至被除族,都極有可能是謝鯤的設計。他不應該那麽平靜地接受被冤枉的命運而不做任何反抗,那不是他的性格。一個不到十歲就已經策劃好謀殺自己生父的人,怎麽會那樣束手待斃?

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在等,等謝家主動拋棄他,他變成孤臣,然後翻身!

定城侯睜開眼睛,死死盯著謝鯤的後背,嘴唇忍不住顫抖,心中百感交集。

“隨便,要不要我派幾個繡衣衛護送你去?”謝鯤已經站起身來,再也不肯給謝朗一個眼神,只是對著定城侯微微點了點頭,大步走出了房門,連頭也沒有回一下。

定城侯坐在床上,老淚縱橫。

謝朗坐在地上,還在念叨著:“我要去告他忤逆,告他忤逆……”

“你給我閉嘴!”定城侯大喝一聲,頹然栽倒。

謝鯤騎在馬上,十年郁氣一掃而空,揚鞭驅馬帶著幾個手下就向著縣主府飛馳而去。在這種情緒激蕩的時刻,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他的仙師大人。

可惜的是,楚天舒一早就去了京郊,又去指揮現場施工去了。

因為某些建築是為了以後學生做實驗準備的,需要一些特殊的設計,楚天舒雖然給了圖紙,但是有時候匠人們不一定能完全理解到位,需要她在現場指導。

謝鯤興致勃勃地騎著馬趕到了雁翅湖旁邊,一眼就看見了人群中的楚天舒。雖然楚天舒年齡最小,可是不管在哪裏,她總是最令人矚目的一個。謝鯤臉上情不自禁地浮上一縷笑意,但是當他看見楚天舒身邊那個窈窕裊娜的身影時,濃黑的眉毛卻漸漸皺了起來。

那不是那天晚上從賈珍床上救出來的女人嗎?仙師說她叫秦什麽來著?謝鯤知道楚天舒把她留在了縣主府裏,想要讓她以後做個幫手。可是他不知道那個女人竟然敢用這樣的目光看著仙師!那種崇拜和熱切,實在是太讓人不喜歡了。

不行,就算是女人也不行。

忽視眾官吏看他的各種目光,謝鯤大步向著楚天舒走去。

看見他身上的繡衣衛官員服飾,以及他高出常人的個頭和故意散發出來的逼人氣勢,圍繞在楚天舒身邊的幾個宮女情不自禁地就向後一退,讓他站在了楚天舒身邊。

秦可卿也被嚇得往後一縮,躲在了楚天舒的另一邊。

楚天舒擡頭跟謝鯤打了個招呼,就繼續指著圖紙把幾個需要註意的地方跟工匠說完。等工匠都退走之後,她才問謝鯤:“怎麽跑過來了?”

謝鯤現在也是個大忙人,每天都要負責京城內外的繡衣衛事務。不過,不管怎麽忙,他基本上每天都要去縣主府一趟,簡直就像是上班刷臉一樣。今天早上他已經去縣主府報過到了,怎麽現在又跑過來了?

“這邊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謝鯤的表情從楚天舒擡頭的一刻起,已經變得溫良無害,這一開口更是仿佛善人附體。這種劇變讓他身後的幾個繡衣衛都面面相覷,只有鐵頭見怪不怪,表示他已經能夠淡定如常。

這幾個還是沒有去過江南,沒見過當初公子被縣主連著揍了好多天的慘樣呢。

楚天舒又不是沒感覺到剛才謝鯤那種兇神惡煞的樣子,看見他的變臉功夫也只是瞪了他一眼:“沒事了,我正準備回去呢。”

這大冬天的,她倒是無所謂,像秦可卿和那幾個宮女的身體素質都不行,在外邊吹冷風時間長了說不定就要感染風寒。回頭也要找機會讓她們鍛煉鍛煉身體,要不怎麽幹活?

說到回去,謝鯤好像突然興致大發:“不如我們騎馬回去?你怕不怕冷?”

楚天舒倒是不怕冷,但是她來的時候是坐馬車來的,哪裏有馬可騎?謝鯤立刻把自己的馬拉了過來,不過看著楚天舒的個頭,又有點猶豫:“怕不怕?要是不行就不騎了。”或者他帶著仙師同騎?

本來還不是特別在意騎馬還是坐車,可是被謝鯤這麽一說,楚天舒就哼了一聲,一個漂亮的翻身就躍上了馬背:“走了!”

這都是入職培訓必須通過的內容好不好?憑著她的身體素質和反應速度,難道還駕馭不了一只堪稱溫馴的騎獸?

看著站在宮女堆中眼巴巴地望著楚天舒背影的那個姓秦的丫頭,謝鯤冷冷勾起嘴角,一把將鐵頭牽著的馬拽了過來,翻身上馬追了上去。

別說,進行一番古代的飆車活動之後,真是感覺渾身舒爽。

在接近城門口的時候,楚天舒放慢了速度,讓跟在後面的謝鯤和自己並肩而行。

守門的士兵看見謝鯤,都立刻挺直了身體,有認識的還趕忙上前來給他牽馬問好。

回到了縣主府,楚天舒和謝鯤先分別去凈面梳頭——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謝鯤在縣主府已經有了一個自己的小院,還專門留了兩個小廝在院子裏灑掃,算是不聲不響把腳伸進來了。

還沒有出正月,後院的梅花開得不錯,楚天舒就讓人點了爐子燒了鍋子,和謝鯤在梅林邊上的空地裏坐著一邊吃一邊聊。

兩個人都是不怕冷的,身上的大衣隨手丟在一邊,盤坐在墊子上,隨意得很。

聽說謝鯤和楚天舒在梅林邊上吃東西,封氏還專門派了一個下人端來了一壺酒給他們燙著,說天冷有風,讓他們喝點酒暖暖身子,但是不能喝多了。

楚天舒嘗了一口酒,覺得度數挺低的,就跟謝鯤你一杯我一杯的把一壺酒喝完了。

兩個人都喝得面色緋紅,楚天舒懶洋洋地靠在一邊的梅花樹下,謝鯤突然跳了起來,二話不說打起了拳。拳風虎虎,隱隱有破空之聲。看來他這段時間並沒有荒廢訓練,明顯有所進步。

楚天舒想起了當初在姑蘇的時候每天早上揍謝鯤一頓的歷史,不由輕輕笑了起來。

謝鯤顯然也想到了同樣的事情,他轉身收勢,對著楚天舒招手:“來!”其實這些天真的有點懷念那些清晨,雖然有些皮肉之痛,心裏卻格外滿足。

楚天舒哈哈一笑,一躍而起,一腳就踢向了謝鯤的面門。謝鯤頭部一側,舉手格擋,手掌還未碰到楚天舒腳腕,楚天舒腳腕一沈,就踏在了他的肩膀上,落到了他的身後。

沒有存心要揍謝鯤的念頭,楚天舒刻意控制了自己的速度和力道,和謝鯤在梅林中動起手來。

兩條人影一黑一黃,在梅林中旋轉穿梭。

梅花被他們的拳風掌風帶得簌簌而落,花瓣如雨,落在兩人的頭上身上。

終於,楚天舒按住了謝鯤的肩膀,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喉嚨,將他推得向後連退幾步,直撞在了一株梅樹上。謝鯤舉起雙手表示認輸,伸長了雙腿,順著梅樹往下滑,直接坐在了地上。

致命的咽喉被人扣在手中,謝鯤卻全身放松,毫不擔心,只是擡著頭對著那個扣著自己咽喉的人笑。

他臉上還殘留著紅暈,眼睛亮得驚人,專註地看著近在咫尺的楚天舒,好像整個世界只有她的存在。

楚天舒覺得謝鯤眼睛中的熾熱有些刺眼。她松開手,把謝鯤推到一邊:“笑得太傻了。”

謝鯤嗚了一聲,像是一只受傷的大狗:“仙師嫌棄我。”他感覺到了楚天舒輕微的抵觸,不敢再進一步,但是又不甘心後退,索性拉下臉皮抓著楚天舒的裙角哼唧,反正在仙師面前,他早就沒有面子可言了。

“我不舒服。”不等楚天舒有所動作,謝鯤搶先開口,“今天我去定城侯府了。”

楚天舒親耳聽到了中秋宮宴上謝朗和韓德光是如何指責謝鯤,並將他和他的生母逐出家族的,現在聽到謝鯤去定城侯府,當即就想到謝家是因為謝鯤如今升官又想反悔,想要把謝鯤勸回去。

“去那裏做什麽?他們既然已經選擇了放棄你,你難道還想不計前嫌把他們當成一家人嗎?”楚天舒皺著眉。

她知道這個時代的人們講究宗族和孝道,這種觀念的形成自然有其時代背景,但是她始終無法認同將這些淩駕在自我之上。

每個人首先是他自己,然後才具有其他社會屬性。如果被宗族、家庭、忠孝這些倫理道德壓得沒有了自我,那麽他的人生必然會成為一個悲劇。她不希望謝鯤也被這些束縛,做出違背自己內心的選擇。

謝鯤原本還有幾分擔心。雖然他已經知道楚天舒並不在意世俗眼光,但是不孝畢竟是一個世人側目的品行問題,楚天舒會不會覺得他對定城侯謝家的手段太過狠辣,從而覺得他是一個不孝冷血之人,不願意讓他繼續接近?

所以在他心中一直斟酌思索著,該如何說才能讓楚天舒站在他的立場上同仇敵愾。沒想到根本不用他費心,楚天舒一出口就已經將定城侯府劃在了對立面。

心中狂喜如海潮洶湧,這世間也只有她才能夠如此毫不猶豫地站在他身旁吧?這樣的仙師,怎麽能讓他不心折,他又怎麽可能放手!

他差點無法維持臉上失落茫然的表情,只能低下頭用低沈的聲音說:“他們怎麽對我都無所謂,我早就已經習慣了。可是,先母何其無辜,卻連死後都不得安寧,被遷出謝家祖墳……”

楚天舒嘆了口氣,索性也在他身邊的地上坐了下來,摸了摸他的大腦袋:“別難過了,找個風水好的陰宅,將伯母好好安葬了吧。”

“可我就是不甘心!”謝鯤把頭埋在膝蓋上,手中卻還是緊緊握著楚天舒的裙角,“他們憑什麽這麽對我,憑什麽這麽對我娘?”

“我們做錯了什麽?”

“我恨謝朗,恨不得要他死。他明明知道史氏好幾次要害我的性命,卻從來不肯幫我。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都是我不對,罵我頑劣不堪,每次都說謝鵬比我懂事優秀……”謝鯤擡起頭來望著楚天舒,眼圈發紅,“仙師,你會不會覺得我太過分了?”

楚天舒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人不配為人父母,你有權利恨他。不過殺他就不必了,臟了你的手,汙了你的名。大不了從此陌路,見面不相識。”

謝鯤怔怔地看著楚天舒,她真的沒有一點嫌棄的神色,眼神中反而充滿溫柔。仙師絕對不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她的豁達和親和不是一個小孩所能擁有的。

他就這樣利用仙師的仁慈溫柔欺騙她?那些對他不好的人應該被他算計,可是仙師卻沒有一點兒對不起他的地方,反而處處關心幫助他……

可是他又怕,害怕說出自己的心裏話會被仙師拒絕,從此失去出現在仙師面前的資格。怕仙師用疏離的目光看著自己,說她從來沒想過在這個世界談情說愛成親生子。

謝鯤歷來是一個目標清晰、行動果敢的人,這是他第一次面對自己想要的東西卻感覺到無所適從。

“怎麽了?”楚天舒看他楞楞的,以為他是想起了曾經經歷的那些過往,剛想開導他幾句,卻看見謝鯤仿佛下了什麽決心,面色凝重:“仙師,你還記得嗎?我們說過,如果我能讓陛下主動請求你辦教育學院的話,你就答應我一件事。”

“當然記得。”楚天舒點頭,“怎麽,你想好了?”她倒是有幾分好奇,以謝鯤現在的身份和權勢,還有什麽事情需要她的幫忙。

謝鯤看著楚天舒的眼睛:“想好了。”

“我希望仙師答應我,在這個世界上,永遠只有我能站在您身邊最近的地方。”最後一句話是他看著楚天舒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來的。

哪怕不能完全得到她,只要能夠永遠站在距離她最近的地方,這一輩子他也知足了。

楚天舒有些驚訝地看著謝鯤。謝鯤緊張得全身繃緊,不知道會得到什麽樣的回答。他害怕從她臉上看見厭惡,從她眼睛裏看見鄙夷。

“你不是已經在了嗎?”良久,楚天舒突然一笑。謝鯤猛然睜大了眼睛,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仙師這是什麽意思?她,她這是同意了嗎?

“不過,你要想清楚,有些事情是沒有後悔的機會的,一旦後悔,可能連命都沒有了。”楚天舒直視著謝鯤的眼睛,笑意淡淡。

答應謝鯤這個要求,無異於許下某種承諾。這個承諾約束的不僅是楚天舒,還有謝鯤。如果楚天舒違背承諾,可能謝鯤並沒有什麽好辦法,可是如果謝鯤違背承諾,楚天舒多的是辦法懲罰他。

如果謝鯤真的能夠做到,楚天舒也不介意有一個人陪在自己身邊。她從來沒有考慮過嫁給這個世界的男人,不等於她就非要獨自一個人走完紅樓世界的一生。

楚天舒不否認,和謝鯤在一起的時候她感覺很舒服,因為謝鯤做什麽事情都願意從她的角度出發去考慮。而就目前來看,她和謝鯤之間還沒有太大的三觀沖突,相處的氛圍隨意而融洽。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謝鯤的身材長相都比較符合她的審美。

她不是沒有察覺到謝鯤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圍著她一邊轉圈一邊靠近,這種凝重謹慎的態度,遠比那種以為自己已經高高在上就要對她來一個強取豪奪的行徑讓人感覺舒適。

謝鯤聽了楚天舒的警告,不但沒有害怕,反而露出了興奮的神色。仙師這樣說,是已經把他列為自己的人了嗎?那真是太好了!

“但是我想知道,什麽叫做只有你能?難道還有別人嗎?”楚天舒微帶調侃地問。

謝鯤看著楚天舒的表情,難得地有些羞赧,覺得自己之前吃一個小姑娘的醋有點傻。可是他一定要說出口!

“你是不是很喜歡那個姓秦的女子?”

楚天舒“哇”了一聲:“女人你都容不下?”

謝鯤頂著楚天舒嘲笑的目光:“她看你的眼神不對。”

“你絕對是想多了。”楚天舒覺得很好笑,雖然帝國時代的愛情婚姻非常自由,男女、男男、女女,還有人類和異獸,以及各種小眾傾向,都能夠在浩瀚的帝國範圍中找到,可是她本人還是比較傳統的,而且秦可卿那樣子純粹是因為感恩和崇拜。

她把瀕臨絕境的秦可卿拉上了岸,並且給了秦可卿一個值得期待的未來,秦可卿迫切地想要報答她,每天都自告奮勇地給她梳頭挑選衣裳首飾,時時刻刻想要為她做點什麽,這不是很正常的嗎?

就是有一點不好,秦可卿太害羞了,動不動就臉紅,連一對小巧可愛的耳朵都會變得紅玉一樣。

謝鯤十分無語,他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女人的神情絕對有問題。報恩的人他又不是沒見過,有哪個會用那種熱切的眼神看著自己的恩人的?

“我跟可卿單獨相處的時間不多……”md,怎麽搞得好像她是婚內出軌被抓的渣男一樣,算了算了,不能解釋,楚天舒閉上了嘴巴。

可是謝鯤已經敏銳地發現了問題:“你叫她什麽?”

“可卿啊,我以前不是說過?”好像是說了,但是謝鯤當時根本沒有留意,未出閣女子的閨名,他並不想聽。

即使是這麽敬愛仙師大人的謝鯤,此刻也有些捂臉的沖動:“你是不是這樣當著面叫她了?”

從謝鯤的反應中,楚天舒發現似乎是自己做了什麽傻事:“對啊,怎麽了?不行嗎?”

謝鯤滿頭黑線:“你這麽叫人家,人家能不誤會嗎?”

這次是楚天舒楞住了。

“卿字是隨便用的嗎?你當時是怎麽說的,怎麽做的?”

在謝鯤的目光下,楚天舒回想了一下當時的情景。聽了楚天舒的描述,謝鯤真的捂住了臉,仙師大人真的是從天上來的吧,怎麽這都不懂?

“你拉著人家的手,把人家拉到自己身邊坐著,面對面溫柔親熱地叫人家‘可卿’,還問人家是不是願意留在你這裏,人家當然會以為你是……”謝鯤都說不下去了,難怪那女人看著仙師的眼神不對呢,鬧了半天是楚天舒先“表白”的啊!

楚天舒想起了當時秦可卿的反應——她滿臉羞紅地說,如果是縣主,她願意……我的媽,我真的不是在求愛啊!我只是想要招聘一個助理而已!

她很是委屈:“她就叫這個名字,難道我還不能用她自己的名字稱呼她嗎?”

謝鯤咬牙:“我就不信誰家父母會給女兒取這個名字!”

“貴人不可卿,賤者乃可卿”,只要稍微有點文化知識的父母都知道這個規矩,不會給自己家的孩子娶這樣的名字。這種名字用在女子身上,多半是貴人對於自己的愛寵的昵稱,帶著一種閨房之樂的暧昧。

楚天舒被他科普了一下,頓時覺得自己頭都大了。她該怎麽向秦可卿解釋這只是一個誤會?

謝鯤看著她苦惱的樣子,警報解除,心裏又好笑起來。讓他提心吊膽了半天,也該她煩惱一下了。

“真是到處都是坑啊。”楚天舒站起身來,才發現謝鯤抓著自己的裙角,就用腳踢他,“放手。”

謝鯤心滿意足,她說什麽他聽什麽,立刻就松開手跟著她站了起來。

終究是不舍得看見楚天舒煩惱太久,謝鯤在路上給她出主意:“馬上不就要招生了嗎,不如先派秦姑娘去學院常駐,把到時候需要準備的一切都提前安排好。”

楚天舒白了他一眼:“如果是你被人表白了,自己也羞羞答答地答應了,結果突然就被一竿子支到遙遠的地方,你會怎麽想?”要真的這麽處理,秦可卿這個內心本來就不夠強大的小姑娘肯定會想多,然後日夜煎熬還不敢說什麽。她就更像一個渣男了。

能夠感覺到謝鯤那種有點幸災樂禍的心理,楚天舒擡手趕他:“走走走,別在這裏礙眼。我自己會處理的。”

謝鯤樂滋滋地看了楚天舒一眼,跟她道別。楚天舒往自己的正房走,他往外院馬廄方向走,走了沒幾步,謝鯤又扭頭看了看楚天舒的背影,嘴巴都合不攏。

楚天舒回到房間裏,秦可卿已經回來換好了衣裳,看見楚天舒衣裙上的灰土,連忙要去那衣服來伺候她更衣。

被謝鯤提醒之後,楚天舒再看秦可卿的眼神,就感覺出來是有點不太一樣。想要拒絕秦可卿的服侍,又怕傷害她的脆弱心靈,楚天舒只好先叫人送熱水進來沐浴更衣,等找到合適的時機再把這個問題解決掉。

“可兒,我還一直沒有正式問過你的名字呢。”換了衣服的楚天舒隨意地問。

秦可卿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低著眼睛回答:“小女就叫秦可。”

天哪,謝鯤說的是對的!秦可卿絕對是賈珍那個老色鬼對她的稱呼!“可卿”的意思大概就跟“可兒小寶貝”、“可兒小妖精”差不多?再引申就是“可人疼合心意的小親親”?古代人類花樣太多了!

“這幾日先生教的書你都能看懂嗎?有沒有什麽疑問?”楚天舒說要給身邊人機會並不只是說說而已,她一邊請了女先生在縣主府教書,凡是想讀書的都可以報名,統計通過之後,只要不值班就可以去聽課。

一應書本紙筆的消耗全都由她負責。皇帝賞她了不少金銀布匹,戶部也給了她一部分辦學資金,還有工部的水泥廠已經開始有了利潤,所以楚天舒現在也是個小富婆了。

秦可將自己讀書的情況說了說,楚天舒發現她還是挺聰明的,學習進度完全沒有問題。於是她就從輔助系統裏挑了幾本管理學方面的入門書籍,用繁體字打印出來裝訂成書,裝作是從櫃子裏取出來的樣子交給了秦可。

“我希望你好好學習,早日成長,能夠成為我的左膀右臂,為我分憂。”楚天舒微笑著勉勵秦可。

秦可接過那幾本書,沈默地抱在懷裏,過了一會兒才低聲問:“是……謝統領……不同意嗎?”

楚天舒差點把手裏的茶杯丟出去,臉上難免有些尷尬,怎麽他們一個個對這種事情都這麽敏感呢?真是的,能不能把精力用在好好學習上啊?如果人人都像她這樣認真學習專心做事,紅樓世界早就建設成科技社會了!

“我的事情什麽時候輪到他不同意了?”楚天舒輕咳一聲擡起了下巴,“扯他幹什麽,好好看書去。”

秦可擡起眼睛看著楚天舒笑了笑,行了個禮抱著書走了。

不知道為什麽,秦可一走,楚天舒竟然有一種松了口氣的感覺。這都是什麽事兒啊!曹公誤我!

衙門開印之後不久,蓋著幾個朱紅大印的榜文就開始在京城之中各處張貼起來,其大意就是三月初皇家教育學院開始招生,凡是身家清白符合要求的女子都可以報名。

“本次招生分為兩種,一種是大班生,要求女學生年齡在十二至十五歲之間,粗識文墨,能夠進行初步的閱讀和書寫。一種是小班生,要求女學生年齡在五歲到八歲之間,從啟蒙開始學起,學制九年,通過考試者可以得到皇家教育學院頒發的畢業證書……”

一個車隊剛剛駛入京城,就聽見路邊不遠處有人高聲念著什麽“招生”、“女學生”的字眼,車廂中一個少女忍不住掀起了窗簾,對外邊跟車的仆婦說:“去聽聽那邊在說什麽。”

這天下什麽時候還有公開招女學生的事情了?

馬車繞過大街小巷,在一處寬闊整潔的胡同口拐入,駛入了一處大宅之中。

車中下來的少女看起來十四五歲,厚厚的大毛衣服下是一身大紅灑金寬幅裙襖,胸前掛著明晃晃的赤金瓔珞金鎖,十分富貴。

她眉梢高挑,眼角斜飛,神采飛揚,步履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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